年,苏联走完了它不到一个世纪的生命历程,在此之后,它就变作一个历史的标签逐渐沉寂在历史尘埃中。正因其湮没于历史尘埃中,逐渐地它在我们的脑海里就化作了古板僵硬的代名词。毕竟改革开放后,深刻影响我们的是西方及其科技文化。苏联,这个既属于西方又独立于西方的东方似乎只能就此背负上刻板的声名。

事实上,苏联苏维埃曾经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非但是快乐的,而且其智慧亦是超前的。在那段时间里,许多俄国的艺术家为此贡献出了他们的智慧和力量。那是新生的苏联,那是人类未来主义的向往,无论是艺术还是思想。

勒·柯布西耶那时刚在西欧遇到了麻烦。他超前的现代主义设计在日内瓦国际联盟总部的竞赛中遭遇惨败,只因当时已74岁的法国著名新古典主义建筑师HenriPaulNénot强烈反对他的设计。因为懦弱保守而不敢接受新建筑风格、新建筑思想的法国和瑞士已不值得柯布西耶的留恋,他把目光转向了东方。

在西欧得不到的,柯布西耶在苏联又能得到什么呢?年俄国十月革命爆发,彼时的俄罗斯正进入苏维埃一开始时的黄金岁月。未来主义是那一时段苏联艺术的主角,既包括绘画也包括建筑。苏联当时拥有欧洲最时髦思想的艺术家、建筑师,比如康定斯基、马列维奇、塔特林等。

建筑师雅科夫·切尔尼霍夫的建构主义亦伴随着未来主义而成长。切尔尼霍夫也被喻为是现代版的皮拉内西,即用画作来影响后来的建筑,真正落实成为实物的建筑基本没有。

正如马列维奇奇思幻想的至上主义一样,切尔尼霍夫在其设想的平台上构筑共产主义的功能主义的建筑始终只能是一场梦境。

事实上,切尔尼霍夫许多作品想象的源泉来自于柯布西耶。柯布西耶看向东方,很大程度上是他认为布尔什维主义的潜台词即是“大”。

布尔什维主义意味着:所有一切都尽可能的大,最大的原理,最大的项目,最大的...

柯布西耶对于大的认识,并非从苏维埃的布尔什维开始的,那个认识始自于巴黎的城市规划。柯布西耶也许曾怀有一个梦想,他大概是希望成为奥斯曼男爵(巴黎城市规划师)第二,为巴黎做一次重新规划。

柯布西耶规划下的新巴黎是这样的。

按着柯布西耶的设想,把巴黎塞纳河以北区域的老城区全部拆除,以大麦田块状区域的形式建造大量的六十层十字形的大厦。当时的这个设计,即便以如今的眼光来看依旧充满了现代感。

年,柯布西耶被邀请参加莫斯科消费者合作社中央联盟总部的设计竞赛,他获奖的设计方案后来成为莫斯科东北角的中央局大厦。这次竞赛获奖且最终落实建造是对柯布西耶职业生涯一次莫大的鼓舞,亦算是对他在日内瓦失败的一种补偿。

柯布西耶后来兴奋地在日记里写道:“我现在是非常知名了,非常受欢迎。”

中央局大楼的成功还促使柯布西耶重拾他在巴黎villecontemporaine规划里大的概念。恰巧的是,年十月革命爆发,苏联苏维埃成立后,新的国家一切都是新的,包括各种部门,自然也包括建筑部门。革命成功了,许多事情等待发展,莫斯科不但需要发展还需要改造。这对于柯布西耶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为此他在苏联一呆就是5年。

在那个时代,柯布西耶不是一个人。苏联当时有一大堆的艺术家正推动着国家方方面面的变化,大是其中最为突出的一个特性,比如塔特拉的第三国际纪念碑。

一个国家,当从一种制度转换到另一新制度时,抑或一个国家从另一个国家统治下独立出来时,全国民众,包括艺术家在内,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对于新对于大的追求之感。

年印度从英联邦独立,一切又都是新鲜的,柯布西耶为昌迪加尔进行新城市的规划,并且也确实落实了。大致是这样的。

从年再回到-年的柯布西耶,不变的还是他城市规划的大。正如后来人所评述柯布西耶的:他有一样东西从来都不缺,那就是尺寸感。评价异常准确!

从柯布西耶建筑师的生平来看,他无疑是大师级别的,但即便如此,只要是建筑师,你就得面对无数的甚至是贬低你智商的非难与指责,柯布西耶亦是同样。这大抵也是他为什么一直说自己首先是画家而非建筑师的另一层原因吧。

无论如何,中央局的成功激励柯布西耶又开始进行“真正的”宏大规划。他开始调查苏联社会情况,深入乡村,画下莫斯科街道草图。他还迅速得出结论,莫斯科的城市规划还停留在马车交通的时代,但于此同时,这便又是现代主义革命得以迅速发展的沃土。年,在认为自己已对莫斯科充分了解的情况下,柯布西耶在苏联方面的委托下同意写作《莫斯科回应》。

《莫斯科回应》这份报告充满了热情,与其说是一份报告更不如说是一份充满了精神力量的散文。报告指出:

“这些五年计划期间,苏联到处都洋溢着活力。这让我们巴黎人感到有些震惊……在苏联,周日也需要工作,休息日是工作的第五天。人们轮番休息;一年中的每一天都有五分之一的人在休息……因此有必要建一些绿色城市供人们在第五天休息时使用。莫斯科绿色城市的规划如下:在海拔高度为-米的地块上,开辟出15×12千米大的空地。上面覆有大松林,中间夹杂一些田野和草地。还应该有几条小河,在运动场附近用水坝拦起来形成一个湖泊。它会像一个超级大的酒店,可供莫斯科的居民按照政府精确的时间安排在”第五天休息日“轮流来休憩。因此,建筑的难题就在于为个人或家庭建造合适的休息空间,将它们整合进一栋大楼,并将这些大楼巧妙地分布在场地上。”

随着《莫斯科回应》而带出的《光辉城市规划》如下所示。

当改变太大时,那还不如不改变。这正是人类特有的惰性。

对苏联当局来说,柯布西耶的规划太乌托邦也太离经叛道了。他一意孤行,提议只保留莫斯科市中心的克里姆林宫、红场、莫斯科大剧院和列宁墓(一座极为朴素的列宁主义者文物),其他全部铲平。之后在原地建造一座集中式城市,市内明确地规划出商业区、贸易区、娱乐区和住宅区。住宅区里将会有许多座大型预制构件公寓楼,四面均由公园环绕:典型的绿色城市特征。而这些十字形住宅楼高高地矗立在市中心,每栋可容纳人数大概为50万到80万。

苏联当局当时刚否决了本国建筑师的绿色城市计划,更不可能去接受一个法国籍瑞士人的类似计划,所以柯布西耶的规划被拒绝是可以想见的。在苏联期间,击倒柯布西耶的最后一块砖来自于苏维埃宫的设计。柯布西耶现代主义理念的设计方案再一次被新古典主义建筑师保利斯·约凡的方案所击败。这真是彻头彻尾的轮回。柯布西耶一气之下离开苏联回到了法国。

二十世纪初,尤其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后的欧洲,应该说人们集体处于一种无法言喻的状态,那种状态至今让人无法参透,像是艺术上又非全是,像是思想观念上的,它又呈现出艺术的体质,所有一切都掺和一块,分不清彼此了。

新的思想新的社会甚至是新的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是人类有史以来的最大的一次战争,都让人琢磨不透,正是如此,才体现出一种一切皆大一切皆未来的理想化追逐吧,正因为看不透现实才寄希望于未来,寄希望于未来主义。

在柯布西耶离世的许多年后,柯布西耶唯一成功实施的城市规划-印度昌迪加尔。即便城市随时代演化而演化,但其中印度独立初期的饱含希望的理念与精神却在市民心中长存。这大抵是城市规划所带来的一种空间感的特性使然。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新的开始,必然是广大的空间之感才得以体现其的向往,这是一种民族精神的内置。换句话说,柯布西耶在巴黎、在莫斯科的失败,恰好说明了新的理念还不够强不足够战胜旧的思想,或者说得更准确一些是旧的惰性。这也许是柯布西耶城市规划的尺寸感所留给后人的一个重要的理念。

当然,从历史的角度看,我们并不能说巴黎与莫斯科的决定就是错的,因为没有他们的保留就不会有今日的巴黎与莫斯科,旧有旧的好,新的永远在路上,在寻找值得它落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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