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火刑

但是，判决塞尔维特的权力不在加尔文手里，此权力完全在日内瓦小议会手里。塞氏入狱的那段时间，正是加尔文对小议会影响力最小的那段时间，因为自由派与加尔文之间正在为开除教籍的权力作殊死的搏斗。那个自由派领袖伯尔特利耶被教会告知不准领圣餐，原因是他醉酒之后和一群同伙与一位牧师争执，并追打他一直到他家门口。现在小议会竟无视教会的决定，越俎代庖地宣布恢复伯尔特利耶领圣餐的资格。

自由派大权在手，他们准备在这最重要的事情上向加尔文挑战。而开除教籍的权力也是加尔文进行教会管理机制改革的核心所在。加尔文强烈抗议，以佩兰为首的小议会对加尔文的抗议不予理睬。

9月份领圣餐的那个主日来临，加尔文面对小议会的25位议员，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地说：“我发誓，宁可死也不让主的圣餐被玷污.....我情愿死一百次也绝不让这种嘲笑基督的可怕事情发生！”

加尔文站在圣皮埃尔教堂的讲台上，他并不知道头一天在他离开之后，小议会以多数票通过不准伯尔特利耶明天去教堂的新决定。

这是加尔文一生中最具有戏剧性的时刻。在分圣餐之前，他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会众说：“我求上帝加给我力量，垂听我的祷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将按照我主清楚向我显明的命令去做。若有人已被教会会议决定取消领圣餐的特权，假如他还胆敢靠近主的圣餐桌，我必在托付给我的岗位上坚守，予以禁止。”

这个身穿黑袍的病弱的人沿着旋转楼梯从讲台上走下来，站立在圣餐桌后面，举起双手为饼和杯祝福。人们走向前来，加尔文用他那双具有穿透力的眼睛注视着，等待着伯尔特利耶"那大摇大摆的身影走上来。但伯尔特利耶没有出现。

加尔文不知道伯尔特利耶未出现的原因，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公开地反对小议会的决议，他在等待着他们对他的审判。他回到卡农街的家，准备下午的讲道，这将是小议会再次下令赶走他之前，在圣皮埃尔教堂的告别讲道。自由派赢了，除此之外他还能相信什么呢？他们会释放塞尔维特，让他在日内瓦散布那恶毒的教义，这就是结局，只有上帝知道这是为什么。

下午讲道的内容是保罗给以弗所长老们的临别之言，这段经文几乎就是为加尔文离别日内瓦所写的：......你们知道......自从我......以来，在你们中间始终为人如何，服侍主......眼中流泪......”讲台上传来颤抖的声音，那双瘦骨嶙峋的手紧紧地抓住讲台的栏杆。......如今我晓得，你们以后不得再见我的面了.......你们当为自己谨慎，也为全群谨慎......知道我去之后，必有凶暴的豺狼进入你们中间......如今我把你们交托上帝和他恩惠的道......”(见《圣经·使徒行传》第20章第18-35节)

但是，那手持银杖的信使没有到卡农街来传令加尔文离开日内瓦。

加尔文对此缓期执行很吃惊。他继续着他的一切职责，继续着塞尔维特的案子。

塞尔维特的情绪很不错，牢里的虱子与恶臭虽然可怕，但自由派的狱卒送来了好消息。塞氏等待着加尔文的敌人们击败他，自己的无罪出狱已指日可待。他甚至大胆地写信给小议会说：“大人们，我要求严惩那个诬陷我的人......他的财产应判给我作为赔偿......将他也投人监狱直等到最后判决，不是他死就是我活。”有趣的是，连塞尔维特自已都期待着此案的最终判决将是死刑，但他没有料到死的将是他自己。

小议会不顾加尔文的反对，决定向瑞士四个城市的教会、议会征求意见。小议会在类似的事上也向他们征求过意见，得到的回答都是“温和处置”。若这次的回答也是“温和处置”，他们打算释放塞尔维特。

但这次来自苏黎世、伯尔尼、巴塞尔和沙夫豪森的回答出乎意料——事实上，对于自由派来说，是个震惊。没有一个回答是温和的，一个接一个的议会，一个接一个的教会都谴责塞氏，指出他的亵渎必须被制止，以免再伤害基督的教会。伯尔尼说，他若在这里，判决将是火刑。

最后一封回信于10月18日送到日内瓦。佩兰赶紧作了反应，他先是推说病了，不能参加作决定的会议，然后又建议将此事转交人的大议会决定，因为那里自由派的力量更强。但小议会不想让自己的权力被忽视，不同意将此事交给大议会，判决塞尔维特的时刻到了。

“根据你否认三位一体，反对婴儿受洗，顽固、执意地要以你那散发熏人臭气的异端来污染世界的事实......本议会决定将你定罪，并作出如下的最终判决：判处迈克尔·塞尔维特和你的所有书籍以火刑。”这就是日内瓦小议会的判决，这是一份以全票通过的判决，连自由派都投了赞成票，因为他们知道不能无视来自那四个城市的一致意见。加尔文一听到判决，立即请求小议会将火刑改成砍头，因砍头比火刑要多一点怜悯，但小议会迅速否决了他的请求。

塞氏在牢里也听到了判决，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结果使他疯了一般地嚎啕不止。几个钟头后，他终于安静下来，几乎是谦卑下来，但他仍坚持自己的所信。加尔文去看他，塞尔维特请求饶恕，加尔文回答他、劝告他，一如从前对他所做的：“相信我，我从未因为你冒犯了我而要追究你的责任，你是否记得19年前我曾冒着生命危险在巴黎如期赴约，为的是想要把你赢回到主里来。后来，在你流亡的那些年间，我难道没有一再写信劝告你走当行之路？直到你开始憎恨我，只因为我坚定的态度冒犯了你......但是......你应当向你所亵渎的永生上帝求饶恕......乞求与上帝的儿子，与那位救主和好。”

法雷尔也来到日内瓦，也为塞氏请求。但塞氏仍被处以火刑，他死的时候不像那些新教烈士们走上火刑架时那样充满喜乐，临死时他充满害怕，但仍坚持自己的所信，毫无悔意。

年10月27日，塞尔维特和他的书被一起捆在火刑架上，他就这样死于火焰之中。火刑架所在之地的这座小山叫做谢佩尔，他死时42岁。

从此以后，这个人的名字就永远地与加尔文的名字连在了一起。连在一起的原因是因为火刑，但是加尔文是唯一请求对他不使用火刑的人。判处塞氏死刑的决定权不在加尔文手里，也与他那强有力的影响无关。那是日内瓦小议会在其瑞士众姐妹城市的劝告之下所作的决定。这些事实常常被遗忘了。

但加尔文确实在塞氏的死上有份，他要求议会逮捕塞氏，他起诉了塞氏，他在小议会进行了多次的辩论，证明此人的异端，威胁基督的教会。虽然在真正判决时加尔文没有参加，但他确实是同意的。尽管他反对使用火刑，加尔文也曾写过一本小册子，称塞氏为“那个自取灭亡的......异端分子”，并为处死塞氏辩护。

其他的新教领袖也都同意此死刑。个性温和，一直倾向于和平、妥协的梅兰希顿写信给加尔文说：“基督的教会会感激您......您的政府所作的处死这个亵渎者的决定完全符合一切法律。”那是一个火刑的时代，是一个人们相信审判他人关于上帝的信仰是他们的责任的时代。

今天，在塞氏赴刑的山坡上立着一块石碑，那是多年后跟随加尔文的人们立的，上面用法文刻着下面这段文字：

我们是改教者加尔文的忠实感恩之后裔，特批判他的这一错误，这是那个时代的错。但是我们根据宗教改革运动与福音的真正教义，相信良心的自由超乎一切，特立此碑以示和好之意。

年10月27日

在20世纪抚今追昔，令我们伤心的是，虽然加尔文在他所写的著作中，在他所行的许多事情上，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时代，指出了一条宽容与自由，政府与宗教分离，每个人应以，自己的良心来相信上帝的路，但是在处理塞尔维特事件时，加尔文与他同时代的人还是没有两样。

END

编辑：Josh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