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斯理曼（HediSlimane）拍过几张艾米·怀恩豪斯（AmyWinehouse）：正脸、侧身、背影、局部。这样描述或许过于简朴，但斯理曼的构图一贯如此，简约、经典与直白。在他的镜头下，所有人——无论名流还是素人——都进入了黑白交融的能量场，他们凝望镜头，凝望他处；他们抽烟，他们相拥；有时他们也会紧张，明明正襟危坐，只有表情是松弛的。怀恩豪斯也是如此：她不像在舞台上那样自在地耸动肩膀，而是直直地凝视镜头。血丝裹住她的眼，只有上翘的眼线依然飞舞。

在近期于阿尔敏·莱希上海空间开幕的个展里，这张相片首次抵沪，与之共同展出的，还有40余件摄影作品和一座有声装置，创作年代横跨18年之久。这是斯理曼在上海的首场个展，也是其年在巴黎皮埃尔·贝尔杰——伊夫·圣罗兰基金会（FondationPierreBergé-YvesSaintLaurent）举办个展之后的首次回归。

展览现场一切都在斯理曼的掌握之下：作品井然有序地挂于展墙，其中既有柏林和伦敦时期的“无题”（Untitled）系列，也有六年前已亮相巴黎的“音速”（Sonic）系列；地上铺着他钟爱的豹纹地毯，图案、厚度、尺寸都经其一一确认；一些作品的相框在法国定做，覆盖表面的无影玻璃是他“特别嘱托的”；置于中央的声音装置由一个个二手音箱堆叠而成，每一个都由他亲自挑选。

了解斯理曼的人自然不会讶异于这种极致的亲历亲为——这位敢作敢为的设计师、摄影师始终坚持自身的态度：执掌伊夫·圣·罗兰（YvesSaintLaurent）后不顾舆论地将创始人名字中的“Yves”舍去；入驻赛琳（Celine）后又将原Logo中的重音符号去除；并且，无论掌舵任一品牌，他总能不顾一切地将个人标志倾注其中：永恒的黑与白、纤细却不脆弱的身形审美、摇滚的叛逆，与一如既往掌镜所有视觉。

艾迪·斯理曼，《音速》，，钡地纸黑白打印、木质相框，45x44cm?艾迪·斯理曼

图片：致谢艺术家和阿尔敏·莱希

斯理曼的往事无需赘述：他于年出生于巴黎，是突尼斯与意大利混血。尽管家中留着裁缝的血液，但他没有“削尖脑袋往往这个行业钻”；学业上，先研修古典文学，后于卢浮宫学院专修政治科学和艺术史。

九十年代，在朋友的引荐下，斯理曼得到在圣·罗兰工作的机会，是当时的老板、时装界重要推手让-雅克·皮卡尔（Jean-JacquesPicart）为他打开时装设计的大门。曾成功挖掘和支持克里斯汀.拉克鲁瓦（ChristianLacroix）的皮卡尔再次慧眼识珠，他向圣·罗兰的伙伴皮埃尔·贝尔热（PierreBergé）热情引荐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在贝尔热的委以重任下，斯理曼开启了他的“男装时代”。

后来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几年后，当汤姆·福特（TomFord）代表古驰（Gucci）集团向斯理曼抛出橄榄枝，以吉尔·桑达（JilSander）品牌设计总监，以及任其发展自身品牌为筹码时，他却毅然选择另一家悠久的时装公司：克里斯汀·迪奥（ChristianDior）。后来，DiorHomme横空出道，业界称其“定义了21世纪男装廓形标准”。那些纤瘦、贴身、桀骜又热烈的时装为斯理曼赢得一片喝彩。当时，已鲜少现身的圣·罗兰第一时刻前往秀场，只为看他的秀；卡尔·拉格斐（KarlLagerfeld）为穿上“不能有一丝赘肉”的服装，甚至减重近百磅；大卫·鲍伊（DavidBowie）、米克·贾格尔（MickJagge）、基思·理查兹（KeithRichards）等传奇音乐人巡演时穿他设计的演出服。

DiorHomme的成功不仅让斯理曼收获业界与商业的认可，也使他进一步追随自己的热爱：音乐与摄影。那些相片和他的时装审美高度重合：始终如一的黑与白，主角清一色是身材纤细、桀骜不驯的男性，他们有些是无名的乐手，有些是游荡的少年，当然也有大明星，如前浪子乐队（TheLibertins）主唱之一皮特·多赫提（PeteDoherty）。据说，他与时代超模凯特·摩斯（KateMoss）恋爱时，曾用彩铅和自己的鲜血为其作画、写诗，这一幕被收录在摄影集《伦敦：异群的诞生》（Londo:BirthofaCult）中。

在DiorHomme的七年里，斯理曼在巴黎、柏林、伦敦中游走。巴黎是他的故乡，他的青少年时代就是在几家著名酒吧中流转；柏林给予他滋养——童年挚爱的鲍伊曾为柏林留下振聋发聩的“柏林三部曲”，斯理曼则留下人生中第一部摄影集《艾迪·斯理曼：柏林》（HediSlimane:Berlin）；伦敦始终是乐队的福地，他在那里——尤其年轻人的地盘东伦敦结识一支支乐队，如浪子乐队、法兰兹·费迪南（FranzFerdinand）和剃刀光芒乐队（Razorlight）。

层出不穷的音乐与乐手不仅给予斯理曼摄影和视觉的灵感，他更将他们邀请到T台，成为模特的一员，或参与广告音乐的制作。这类多元的合作方式在圣·罗兰与赛琳期间也有所延续。比如，他曾在圣·罗兰任职期间推广一项“音乐项目”（MusicProject），琼尼·米歇尔（JoniMitchell）、玛丽莲·曼森（MarilynManson）和科特妮·洛芙（CourtneyLove）等流行乐界标志性人物均有加入——当然，斯理曼再一次举起相机，为其一一掌镜。

自年加入赛琳后，斯理曼将目光聚焦法国地下音乐。在秋冬系列中，他在发布会开始两周前取消原定音乐，选择索菲亚·波特（SofiaBolt）的单曲。这一“任性”举动让波特喜出望外：“他（斯理曼）会听到连我都听不到的东西。”那天，人头攒动，卡拉·布吕尼（CarlaBruni）、伊莎贝尔·于佩尔（IsabelleHuppert）和简·柏金（JaneBirkin）都到了，人们点头、微笑，却又各自守护自己的心房，以便全然进入斯理曼的跃动世界。

十五年前，斯理曼开始在网上连载摄影日志。页面简洁，依然黑与白；除了日历之外，几乎没有文字干扰，连相片图注都没有。不过没关系，即便不识片中人，也能清楚地知道：它来自艾迪·斯理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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